2024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，也是中法文化旅游年。本月又恰逢四年一度的体育盛会巴黎夏季奥运会开幕在即，现刊载此文，以飨读者。

　　陈占彪，上海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。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，上海大学文化研究博士后，巴黎第十大学等访问学者。

　　1956年，何家槐先生看到埃菲尔铁塔时曾说：“（铁塔）上下的宽窄过于悬殊，而且结构呆板，颜色灰黑，看起来并不美观，但高耸入云，气魄却确实是很宏伟的”。这的确是的，一个阴天，笔者从地铁钻出来，走到塞纳河畔，灰蒙蒙天空下，只见一个灰黑的、纤细的铁塔，因其坚实阔大的中下部为建筑和树木遮挡住了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美感。可是，来到它跟前并登临其上，方能感受到它的优美造型与宏大气势。

　　如果要用一个建筑来代表巴黎、甚至法国的话，那无疑就是那座矗立在塞纳河畔、战神广场上的埃菲尔铁塔。今天，世界各地的人们，只要一提巴黎，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座铁塔。以至于巴黎就是铁塔，铁塔成了巴黎。

　　可是，与巴黎那堆了满坑满谷艺术品的星罗棋布的博物馆相比，铁塔无非是一个三层铁架而已，本身并没什么值得琢磨和玩味的。它的可看可玩之处只在于登临其上，俯瞰全城。因此，前往巴黎旅游的人，窃以为最好先不要登塔，而是先将其他各处名胜看过后，再登临铁塔。这时，绎绎凭云，蹲蹲捧日，“凭阑眺瞩鲜障翳，俯视旧宫如虱蝉。高楼船棹互起伏，巷衢市肆区以分。”（张荫桓诗）“河水萦若带，远山绿一角。闾阎何扑地，殿塔数历落。冈陵抗园馆，有若蚁垤作。”（康有为诗）“楼阁如蜂房，园囿若蚁蛭，车驰马骤渺若醯鸡。”（金绍城文）

　　除了登高远望之外，很多人大概不会留意铁塔上有这么一个细节。如果细观铁塔，在其第一层拱形的上方四侧横梁上各有一排金字。细看，方知这些都是法国鼎鼎有名的数学家、物理学家、化学家、工程师、医学家、博物学家、农学家等的名字，每面各18个，总共72人，可谓是“自然科学72贤人”。

　　这些人中间有数学家柯西、傅里叶、拉格朗日，物理学家安培、菲涅尔、拉普拉斯，化学家拉瓦锡、盖-吕萨克，电学家库仑，医学家毕夏，博物学家居维叶，工程师纳维，农学家沙普塔尔，天文学家勒威耶，矿物学家阿维，银版摄影发明者达盖尔，飞艇制造者吉法尔，实业家施耐德（经营钢铁）、维卡（经营水泥）等。这些名人，有些我们在课本上见过，有些我们不一定熟悉，但无一例外，他们都是真正在人类探索自然科学的征途上立下过不朽功勋。他们不光是法国人的骄傲，更是人类的骄傲。

　　我们古有“雁塔题名”，法国今有“铁塔题名”。法国人亦称铁塔为“科学先贤祠”（Un　Panthéon　Scientifique）。这些科学先贤的名字随机排列，以金色大写字母书写，字高60厘米，如此大的字母，以便人们能在地面上看清它们。“铁塔题名”是笔者当时最大的发现和收获。恐怕也是很多人不会十分注意的地方。

　　可是，他们又是如何选择这些科学家的呢？

　　铁塔是为了1889年世博会而建，同时1889年是法国大革命100周年纪念，这些科学家都是在1789年至1889年近一百年间在法国工作和生活过的。除了曾精确测定光速的法国物理学家伊波利特·菲佐于1896年去世外，其他71位在铁塔落成典礼前均已过世。特别是法国化学家谢弗勒尔于1889年4月9日去世，享年103岁，一个多月后的5月15日铁塔就正式开放。

　　并非未留名铁塔上的科学家就不重要。由于铁塔空间有限，姓名长度就有了限制。每个人的姓名不能超过12个字母，因此入选的人，也不得不省略了名字，只留姓氏。有些人因名字太长，亦未能入选，如博物学家艾蒂安·若弗鲁瓦·圣伊莱尔。

　　当我们在埃菲尔铁塔上看到这些科学巨人金光闪闪的名字，不禁会联想，同一时期，我们出了多少像这样能出现在教科书中的人物？世人皆知法国素来注重人文，其实，他们也引领科学。这些题名人是法国的骄傲，更重要的是，法国人敬重他们。因此，他们将这些科学“大佬”的大名题在这个现代工程奇迹的铁塔上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。

　　由是，我们不得不感慨法国这个国家对那些为人类、国家在本职岗位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各色人物的尊重和重视，看巴黎的地名、街名、地铁站名，很多是以“人”来命名，以致于无处没有戴高乐路、孟德斯鸠广场，而我们则多以“地”来命名。从这些无所不在的命名、纪念碑、雕塑中，可以看出法国人对本国历史上那些思想家、政治家、科学家的褒扬和自豪，而这种做法同时能起到熏陶和示范的作用，其“无形价值”是巨大的。

　　（作者系民盟上海社会科学院委员会盟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