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费元洪

　　上海文化广场剧院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

　　二十多年前，古典芭蕾舞剧《天鹅湖》在上海已非常知名，一度剧场只要演《天鹅湖》，票便很快售罄。这被媒体认为是改革开放多年后的上海观众追求高雅艺术的明证。但有趣的是，《天鹅湖》之外的其它舞剧，就没被追捧的好命了。因为当时大多数民众只知道一部“必看”的《天鹅湖》。

　　就在当年一片古典《天鹅湖》的氛围中，在上海街头巷尾的碟片摊头和店面里，却悄然出现了一张画面奇特的碟片封面。那是一个上半身赤裸、张开巨大双臂、仰头盯视你的男人，仅是这个男人的头部，就占据了画面的五分之一。他的表情是严肃的，眼神是犀利甚至可以说是凶悍的，不禁让人为之一怔。然后，我们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腿上竟沾满了羽毛！原来，他是一只鸟！因为这画面太有冲击力，让每一位翻看DVD的人都禁不住拿起来看一眼。舞剧的中文名，赫然写在凶悍男人的头顶，叫做《男版天鹅湖》。

　　我难以忘怀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用DVD看完《男版天鹅湖》的感受，心想《天鹅湖》还能这样？！故事全变了，但又那么合理，那么当代！男性天鹅所释放的雄性荷尔蒙，除了美和力量，还有一种独特的性感。音乐与故事和人物是完美贴合的，就像是为这部戏而原创的音乐作品。我想，柴可夫斯基如果泉下有知，一定会惊掉下巴吧。

　　我不知道《男版天鹅湖》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叫出来的。直到多年后，当我见到原版创作团队时，用英语向她们说起《男版天鹅湖》（The male version of Swan Lake）的时候，她们竟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原来，《男版天鹅湖》的名字一直以来是中国人自己的“杰作”，外国人全不知晓，要想准确地和老外提及这部作品，必须说是马修·伯恩的《天鹅湖》。

　　从那之后，马修·伯恩就与上海文化广场结下了缘分。2014年，我们首次引进了马修·伯恩的《男版天鹅湖》。那时上海的古典《天鹅湖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火爆，可能上海观众在被各种版本和品质参差不齐的《天鹅湖》轮番轰炸之后，终于有些看腻了。果不其然，《男版天鹅湖》的上演如横空出世一般，让上海观众大呼惊奇，仿佛一个夜晚的一部作品，就让现场的观众从古典步入了当代。伴随那些演出的日日夜夜，我的心绪也激动难平，王子的孤独与无助，他对男天鹅的依恋与绝望，好几天都如梦般萦绕在我的脑海中。《男版天鹅湖》也一口气在上海连演了13场，创下海外舞剧在中国的连演记录，该记录保持至今。

　　马修·伯恩自《男版天鹅湖》之后，便声名鹊起，他的每一部舞剧似乎都延续了这个模式——颠覆传统故事，沿袭经典音乐，凸显当代审美与心理价值。马修·伯恩为世界舞蹈界注入了全新的动力和视角。与其说他是编舞，不如说他是编剧和导演，以及一位卓越的音乐品鉴师。

　　马修·伯恩在艺术上独树一帜，难得的是他还非常照顾大众的观感。他深知打动人心的故事和舞美节奏的灵动，对普通观众多么重要。在马修·伯恩的舞剧作品中，你找不到一个不挑战常规价值观念的故事，找不到一个舞美长时间停滞的场景，更不会有音乐的冷场。如果只看舞台画面，你甚至会觉得它与一部音乐剧的唯一差别就是没有开口歌唱。

　　自2014年《男版天鹅湖》之后，上海文化广场连续引入了马修·伯恩的《睡美人》《灰姑娘》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其中，《睡美人》被改编为歌特式暗黑童话，《灰姑娘》把故事背景放在二战时期的伦敦，而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的故事则发生在少年管教所里。作品的共性是一致的，那就是——颠覆传统，映射当代。马修·伯恩并非舞蹈专业出身，他20多岁时才决定踏入舞蹈界，其勇气、创意和成就令人赞叹。

　　由此可见，经典艺术的更迭与改编，事实上已经是当代艺术家必须的“作为”。时代在变，价值观在变，人群也在变，经典的意义绝不在于原封不动，而在于如何伴随时代审美和价值理念的变化焕发新意，老树生新芽。我想，这就是马修·伯恩的舞剧给我们带来的启发。

　　（作者系民盟上海大剧院艺术中心总支部主委）